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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文苑三月
小说征文
黑牡丹征文65
二大爷种的牡丹花开了。去上泉挑水女人们更多了，也更勤了。
艾曲村是个大村。南岭、北岭，房前、屋后，不知道有多少口深井，可这些媳妇、娘们还是不吝气力，跑到离村子足有三里远的上泉来挑水吃。
艾曲村，这个名字拗口。众人脱口而出都是硬邦邦的“哀曲”，可是到了扛过枪、喝过墨水的二大爷嘴里就变成了“爱曲”，脆生生的。听得女人们胸口像捂上了一团刚弹出来的棉絮。惹得前来挑水的女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东西。三婶说，那是《小花》中真假小花看赵永生的表情。
三婶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输“真小花”刘晓庆。后来看了电影《红牡丹》之后，三婶又说她比“红牡丹”姜黎黎好看。如果生在城里，导演一定会让她去演“红牡丹”。三婶去上泉挑水的次数最多。可有些尖嘴老婆总说，她男人老三活着的时候，她可是倒了油瓶也不扶，她也没有四奶奶长得好看。可四奶奶总也不去挑水。
离休后，村里给二大爷的几分自留地，都被他置换在上泉边上。除了几畦蔬菜、瓜果，其余全被他种上了牡丹。
上泉泉水地势高，走的是石筋，被一层层山岩滤过了不知多少遍。四奶奶说，这浸过山花、熏过香风的泉水，烧茶就是好喝。且怎么烧，铁壶里也不会上垢。
来挑泉水的女人，慢慢变得跟二大爷用泉水浇灌的牡丹一样饱满、水灵。
等一行行女人的水担晃过后，二大爷用泉水把她们洒落在上泉四边沿上的泥土沙尘，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泡上一壶自己在小泥炉上烘制的石竹茶，对着蜂萦蝶绕的牡丹，便挥毫泼墨起来。
三婶很在行地说，二大爷的牌匾画的都是“花开宝贵”，竹箫唱的都是“啊，牡丹……”。
侄儿媳妇们都说三婶是艾曲村里的“真小花”、“红牡丹”。那四奶奶呢？
四奶奶其实一点也不老。四奶奶和三婶同岁，且娘家还是同一个村。据说，还是表姊妹。亲不压族。同嫁到艾曲村来，两人婆家没有出五服，三婶就生生地比四奶奶小了一辈。无形中，三婶也就感觉自己比四奶奶年轻很多。
二大爷并不多和三婶说话。农村人有讲究：小叔子和嫂子可以嘻嘻哈哈，但大伯和弟媳妇却要避讳。所以，三婶说，从来没有见过二大爷的笑脸。
二大爷的儿子大毛、二毛娶亲，都是三婶用大盘托一杆红秤、三尺红盖头，来给新媳妇上头。亲婶娘上头，是当地风俗。四奶奶家的二义叔娶亲时，也是三婶上头。
看热闹的人说，不对啊，就算是当嫂子的可以上头，可二义家与三婶远了好几层啊？
三婶讪讪地笑着：论亲戚，俺是二义的姨娘呢。
屁啊！论家族，你是她亲婶吧。要不，干嘛找你呢？如果说错了，俺用头走路。
瞎说！往英雄烈属脸上抹黑是吧？谁不知道二义的几个婶子都是全乎人啊，心眼多的人不愿意干呗。
干牛粪糊不到墙上去。男劳力都说，别看二大爷种的是红牡丹，可他喜欢黑牡丹呢。听说，他正想方设法嫁接黑牡丹呢！别看四奶奶整天不吭不响的，谁不知道她就是咱村里有名的“黑牡丹”啊？
什么？老二现英要嫁娶“黑牡丹”？这个消息像一枚钉子楔进三婶心里。这么多年，他箫管里天天“啊”的“牡丹”，原来不是自己这个“红牡丹”啊？原来他心里惦记的是那个脸白得跟鸡蛋扒了二层皮似的“四奶奶”啊？这辈分都岔了啊，简直乱了套了！
三婶胸口一阵疼似一阵，在木炕上烙了一夜大饼。鸡叫头遍时，才朦胧睡去。
恍惚中，二大爷和四奶奶都穿着紫红色盘扣唐装，捧着一盆“黑牡丹”向她走来。她正要向他们发火，二大爷身上的唐装一眨眼就变成了军装，四奶奶竟变成了一个大肚子穿孝衣的年轻媳妇，二大爷手里捧着的那盆“黑牡丹”，变成了一个黑色的骨灰盒。那个穿孝衣的媳妇，竟然一下子哭倒在二大爷怀里……一步门里一步门外的三婶，正好看到刚才的一幕，她扔下手中刚套好的婴儿包被，转身就跑，一下子从大门台阶上跌落下来……
啊……啊……三婶尖叫着醒来，这时，已日上三竿。三婶摸起挑水担子，向村后的大井走去。
新娶的媳妇们，很快都成了孩儿他娘。她们也都一个个叽叽喳喳地到上泉来挑水。一连两天没有看到留山羊须的二大爷，在草屋前后转悠的身影，感到很是奇怪。两个皮实点儿的媳妇，结伴壮着胆子把头伸进二大爷的草屋里，只见二大爷正抱着一盆盛开得跟墨似的殷红牡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喘着粗气。
第二天，二大爷这盆精心培植了多年的黑牡丹，被搁置在四奶奶家的八仙桌上。
看见了吗？做人不能忘本啊！虽然你现英哥的命，是你爹救的。可你现英哥，也救了我们娘儿仨。染红这朵牡丹的，是你爹的鲜血，更是现英的心血。你们要像待亲爹一样，待你们现英哥啊！
四奶奶一字一泣地对大义和二义说。
二大爷出殡那天，大义二义穿的，是和大毛二毛一样的重孝。
二大爷死后，大毛二毛天天轮番给四奶奶挑一担上泉泉水倒进缸里。
三婶常来帮四奶奶。她俩一起用上泉水浇灌着院里那一大片怒放的黑牡丹。
作者简介：曾荣，笔名远方，扬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同步悦读》签约作家，发表散文数十篇，著有长篇小说《大道成河》《镜中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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