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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11 13:27:00

程杨松,汉族,年6月出生,江西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江西日报》等报刊杂志。

一阵星星般寥落的鸡鸣,唤醒了酣睡中的母亲。鸡鸣脆生生的,一声接着一声,定是被井坞的晨雾淋湿过、朝露濯洗过,带着水光一样的清新鲜亮,拉扯着母亲从依稀的倦意中睁开眼。窗外比梦还浅薄的曦光浸泡在睡意般朦胧的晨雾里,呈现出鲜奶般浓稠的质感,隐喻着一天最早到来的饿意。

厨房东边的土坯墙下,幽暗,阴冷,湿滑,长满时光的苔藓。地面上被母亲鞋跟踩出的坑坑洼洼,像日子里的平平仄仄。两只水缸呈“凹”字型并排蹲在土坯墙的角落里,日子般博大、回忆般深沉,像两个相约着坐禅修持的身影。两只水缸沉默着,一天又一天,只管用两副硬冷的躯身,修持着两颗柔软却总是丰满的内心。两只沉默的水缸只不时和柔软却总是丰满的内心耳语。

母亲亦沉默着。沉默的母亲却在幽微的曦光里有些突兀地打断了水缸忍了一晚上的沉默。她像揭开一天的谜面一般,揭开了一只水缸盖。她用一只水勺伸进一只水缸内心深处,“噗通”“噗通”,一勺又一勺地舀水倒入一只大锅,生火烧茶、捞饭、煮粥,打开一条由水缸起始、经灶台抵达日子的路径。沉默的母亲用一只水勺与一只沉默的水缸密谋,用一把火与灶台密谋,密谋如何对付好一家人又一天的饥渴。水勺进入水缸的内心深处,就打破了水缸内心的宁静。幽微的水光在缸里荡漾着,溅起皱纹一样浓密的涟漪,映照出母亲恍恍惚惚的面容,也映照出母亲恍恍惚惚的睡意。

那时候,母亲还年轻,最多三十岁,眼里带着湿湿的水光,脸上敷着嫩嫩的水色,窈窕的身肢还透露着足足的水润。仿佛再厚的倦意,就像一缕晨雾黏在她的额头上,说散就散了。似乎再深的睡意,就像一滴朝露滴在她的脸颊上,说化就化了。

那时候,我家住在一个叫作“井坞”的山坳里。山坳就住两家人,一东一西,鸡犬相闻,靠一条鸡肠一般曲曲折折的小路连通一里外的村庄。井坞像个偌大的碗,搁置在某个空间(比如村庄)边缘,装盛着满满的一碗蓝天。蓝天是它的釉色,云朵是它的纹理,环抱绵延的青山是它碗沿上起起伏伏的图案。

井坞的空间边缘感,也带给它浓重的时光边缘感。有时候,我觉得井坞更像是被汹涌的时光之河冲向某个岸边或某个岔口的一个静寂无声的大水涡。静谧的蓝天像水涡隐忍而内敛的深度,游走的白云是水面的零星漂浮物。一座又一座的群山宛若暗涌的水花恣肆泛滥。这样的冥想让井坞有些没来由地泛射出一缕诗意的水光。

但事实上井坞却没有河,也没有溪,只有在一里之遥的山脚下,生长着一脉寂寂之泉。泉水滴滴答答,像羞涩的女孩讲述着心事般婉约。又如时间的钟摆般,带着清晰的节奏感和生动的韵律感。那是我们的饮水之源。为了涵养足够两家人饮用的水量,父亲和另一户叫“名水”的户主,除了在泉眼边悉心保留好几株稀稀疏疏的阔叶木,还种了十余棵芭蕉树。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等我懂事后第一次亲身抵达那只泉眼,这些芭蕉树已经郁郁苍苍,长满了日子般繁密的阔叶。

同样年轻的父亲,和那户叫“名水”的户主,用足够的耐性和细致的操作,让那股寂寂清泉以诗歌般的灵动,滴落在了各自的屋檐下。这样的操作其实比酝酿一部长篇小说还要绵密:五六百米的距离加上近百米的落差,要用近百根坚硬的老竹居中破开,除最根部的半只竹节略加修整并保留,其余的竹节全部剔掉,一根接着一根,沿山脚接连起那口清泉抵家的水路。为了确保一脉泉流所需的落差和直整,父亲像把握小说的整体结构一样,选择着最佳的线路图并计算好支撑的木杈子。哪里该拐个大弯,哪里该抠点小缝,得像酝酿小说的情节般心里有数;哪儿得立个高架,哪儿得布个矮杈,得像使用标点符号般严丝无缝。父亲在我们姐弟仨出生前,就为我们一家写好了这部以“水”为主题的现实题材小说。

日夜滴落在屋檐下的那股泉水,丰水期,小指头般粗;枯水期,筷子一般细,充满了天道轮回的隐喻。柔软的水脉带着泥沙的气息、落叶的味道和竹子的清香,像蚯蚓般从坚硬的竹心蜿蜒游至,呈现出大自然深奥的对立与融合。

父亲在厨房的土坯墙合适处挖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再用一截活动的竹渠将这脉泉流导进水缸,接着便由母亲主管着这脉泉流的取舍和来去。母亲娴熟这脉泉流于全家琐碎日子的滋润技巧,就像娴熟两只水缸与一脉泉流的密语。听见水缸空时发出的“嗡嗡嗡”的回响,便将半截竹渠搭在屋檐下的竹杈子上,倘若是丰水期小拇指粗的泉流,“叮咚”“叮咚”……约莫一小时就能蓄满一缸。倘若是枯水期筷子般细的水脉,母亲就一直接着,任由它滴答滴答,就算满溢出了水缸,也顺着墙跟渗走了。

这样的一啄一饮,还原出生活本该有的艰辛不易。为了饱饮一口泉水,我们必须隔三差五地“捡水”:从泉眼起沿着这条曲曲折折、高高低低的水路,将日久腐烂的竹渠换掉(像岁月里的去旧迎新),将堆积在竹渠上的枝叶杂物清理(像生命里的删繁就简),将被鸟兽绊松的木杈巩固、绊倒的竹渠扶正(像日子里的缝缝补补),疏浚一脉细泉的艰难的日常之路。之前,这是母亲隔三差五的必修课。待我们长至七八岁,这便是我们姐弟仨轮替的一道家庭作业。

这样艰辛不易的一啄一饮,也让母亲对这脉泉流倍加珍惜并相互怜悯。除了日常食饮之必须,她每日浆洗衣裳也宁愿去两里地外的杨梅溪。

早餐后的母亲,拾掇好饭桌,清洗好碗筷,喂饱圈里的几头猪,便挎一大竹篮脏衣服去杨梅溪浣洗。一大竹篮的脏衣服有些沉重。母亲用右肘挎在右腰部,身体向左侧倾,姿势有点像个问号。母亲挎着一大竹篮脏衣服沿着鸡肠一般曲曲折折的小路去杨梅溪,就像一只问号在一行歪歪扭扭的信笺上无声蠕动。

杨梅溪发源于上游十五里外的杨梅岭而得名。杨梅溪浅浅仄仄的,就像村里人的日子也是浅浅仄仄的。浅浅仄仄的杨梅溪就有那么点“梅”的意思。春潮起时,杨梅溪就会变得臃肿些、湍急些,就像个原本瘦弱的女子怀了身孕,腰肢变粗,脾气也变大了,呈现出那么点“杨”的况味。杨梅溪带着杨梅岭的气息,带着沿途村庄的气息(故意搁弃的和无意冲走的),循着山型地势,曲曲折折地、扭扭绕绕地走来,不比许多村里人的人生之路更直溜、更顺坦。

杨梅溪在村庄北侧一个叫“桩门前”的地方,便轻轻拐了个弯,像一部农村现实题材小说里一个巧妙自然的剧情反转。凭藉杨梅溪日月恒升的积蓄冲刷,这个弯便拐出了一点深度,屯住了一弯碧波。很久很久以前,这段溪岸歪歪斜斜搭布着五七块青石板,有的凿着依稀的纹路,应是从石板路上撬来的;有的刻着模糊的字迹,一看就是来自某座坟墓的碑石。一块又一块的青石板浮在杨梅溪南岸侧,浮在厚积的时光青苔上,沧桑、狭长,冷冰。浣衣的妇女才不怕这个,她们只嫌施展不开手脚,便集中向村委会反应。然后很久以前,村里便着人用砂石、水泥在这浇了个简简易易的洗衣埠,就像个“凸”字从中切开的右半边的造型。这是村庄妇女们集体享有的二弦琴。每个清晨,她们就欣欣然地来这儿复习着那首闭着眼睛都会弹奏的二弦琴曲。水浅时,便在第一道琴弦上弹;水深时,便在第二道琴弦上弹,以蹲的姿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母亲也于每日早饭后来这里浆洗一大竹篮衣服。母亲从两里多外赶来,到的便晚了些。洗衣埠的妇女所剩无几,加上母亲也就三两个。就像杨梅溪的“溪”字左边的三点水。母亲大老远紧赶慢赶地走来,走得有点急,脸红扑扑的,身子发热,便将外套脱挂在埠头的一棵老柳树上。老柳树约莫几十岁,也可能有上百岁,树干扭扭曲曲的。除了冬季,老柳树也能长出斑斑驳驳的树荫来,恰好是浣衣妇女的一方荫榆。朝阳慢慢鲜亮亮地爬上来了,杨梅溪上雾气腾腾。雾气腾腾下是涌动着的一整溪的波光粼粼。波光粼粼的杨梅溪在雾气蒸腾下温情款款地向西流淌,拐出村庄,拐出人们的视线。

秋天,母亲穿一双高脚蓝套鞋,蹲在洗衣埠上,将一大篮子的脏衣服倒在第一级埠台上,浸水,搽皂,揉搓,漂洗,拧干,程序感十足,就像后来的我在写一篇命题作文时的起承转合。风声绵柔柔的,跟她的呼吸一样。水流哗啦啦的,有点像她心跳的频率和响度。母亲和其他三两个一道洗衣的妇女拉扯家常也是哗啦啦的。她们肆无忌惮地说,全然不怕被杨梅溪听见、被溪里的游鱼听见、被一只斜逸飞来的红蜻蜓听见。说到开心时,笑得就像溪里溅起的一长串水花;说到堵心处,没来由的一声叹息像一阵风拂过水面。

这个洗衣埠所占有的一截杨梅溪,或者说这条杨梅溪所占有的一个洗衣埠,是个让全村人洁净起来的地方。她们把一天的苦累惹脏的衣服,在这里浆洗,然后把清洁贴身穿着。她们把土里种植、粪便浇灌的蔬菜,在这里清洗,然后把清洁装进肠胃。她们也把一些是是非非的心事在这里淘洗,最后带着一副清洁的心情离开。人们把自己的脏、各种各样的脏、几乎所有的脏,都扔给了杨梅溪。杨梅溪又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不说,她只是笑着将那些脏合口吞下,然后带去远方。从来都是这样,一路都是这样。

洗衣埠的上头,是桩门前数百亩的良田,是村里人最主要的一只饭碗。这样的饭碗,村庄还有闵田畈、胡家坝、大林坞,总共没几只,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桩门前上绵延四野的良田一块又一块,相互交错着,靠田埂黏合在一起,像件用千百块破布缝补的衲衣。我家的三亩多口粮田也在上头。秋粮未熟,正是最后一轮稻杆抽水的时候。秋干田燥,这是藏不住事的母亲最大的心事。她将洗好的衣裳装进篮子放在埠台上,踮着脚从一排歪歪斜斜的石墩走过杨梅溪,去看看田里庄稼的长势和旱情。田泥都有些白了,半青半黄的稻穗略略垂下,半青半黄的稻叶有些干蔫。母亲的心便有些急,连带着步子也有些急。她向更上头的桩门前水库匆匆走去。

桩门前水库藏在两片山坳里,就像两只手掌的合捧之势。矮山坡上密植枫树、苦楮、樟木等阔叶木,但由于水库浅狭,加之库堤渗漏,桩门前水库所屯之水总是不够桩门前的几百亩水田及水田上疯长的庄稼痛饮。桩门前水库曾经有妇女跳进溺死过,所以有谣传说会闹水鬼。但孱弱的母亲不怕水鬼。她一个人呼哧呼哧喘着气,踩着稀哗稀哗的脚步就上来了。她只怕秋粮歉收了,全家人会饿着,子女的学费会没了着落。

母亲走到桩门前水库边一看,水库果然早就漏了底。剩下的小半碗水,锄头柄那么粗,早被上游的几块田给死死截住了,也根本就流不到她几百米外的田里。这时母亲的心就更急了几分,连带着步子也更快了几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折回杨梅溪,挎上吃水更重几分的一大篮子衣服,又像一只问号一样沿一行歪歪扭扭的信笺快速蠕回家里。

父亲刚在井坞挖了一块地准备种萝卜和白菜。挖好一块地的父亲,背靠厅堂的板壁坐在一条高凳上,双脚也平展在高凳上,手肘则靠在八仙桌上。这样靠坐着的父亲,手抓一只比他脸颊还黑黄的瓷器杯,杯里的茶叶比他的胡茬还浓密。父亲微眯着眼,晃荡着头,张开胡茬朝杯子“噗噗”吹开茶叶,刚“嘘”的一声呷下一口滚烫的浓茶,便看到了被影子拽进门的母亲。被影子拽进门的母亲带着一股风,吹得父亲的胡茬也跟着抖动了两下。

母亲浑身汗津津的,衣服都浆湿了。额脸上都是汗滴,绿豆那么大,泛射出晶莹的光芒,也蒸腾出白里透红的水韵。几缕秀发也被汗水黏湿了。汗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呈现出汗珠很强的固态感和质量感。母亲捂住心跳,喘着粗气,有些急切地对父亲说:“名根,桩门前的田再不灌水,秋粮就没指望了!”然后用有些急切的目光定定地望着父亲,满眼的波光粼粼。

父亲耷拉着眉眼,一口又一口地啜着茶。半晌才说,借只水车,晚上车水浇田吧。

月光冉冉升起,像浓霜一样淋湿了大地,又如蝉翼般温柔。几颗蹑手蹑脚的星星怀着甜蜜的亏心事在天际一闪一闪,像蓝宝石缝缀在夜幕上。凉爽的夜风送来了恍惚的村庄声、依稀的虫嘶声,也送来浓郁的稻谷香和幽微的桂花香。只种一季的稻谷已经收割,留下一只只草垛站在田畴默怀心事。甘蔗相拥簇立,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甜蜜。

忙罢晚饭的母亲,装一大盒米饭,饭上铺几大块辣椒炒出的肥猪肉,再泡一大杯热浓茶,拎一只热水瓶,踩着露水里的月光,给父亲急忙忙送去。她没忘记让我给父亲带上两包两角五分钱一包的壮丽香烟。

月光下,水车已经搭立在杨梅溪边,就在洗衣埠的对岸。搭好的水车就像一只偌大的蜗牛趴在溪岸上,圆圆的水车箱是蜗牛的躯壳,长长的木水渠是蜗牛伸出的舌头,高高树立的杆子是蜗牛的两只触角。

父亲吃罢晚饭,喝足浓茶,相约一同车水的三叔还未来。母亲说,不等了,我先帮你车一段吧。他们便一同爬上高高的水车,像爬上蜗牛触角的两只虫蠓。父亲和母亲双手握着上头固定的杆子,双脚一下一下踩着水车,必须同频共振、步步紧扣。这样的画面在朦胧的月光下充满了默契感和诗意感,像一幅隽永的写意山水画。

但在乡村比黑暗更浓重的安静里,画面的配音却是异常的丰富和真切:杨梅溪哗啦啦流淌,萤火虫唧唧唧私语,老水车咯吱咯吱地呻吟,水车车上去的水窸窸窣窣在游动,父亲和母亲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这是我在杨梅溪的月夜里最早听到的一曲生动和弦,带着明显的村庄口音。秋夜的埠台有点凉,我把父亲的草帽垫在屁股下,坐看父亲和母亲站在高高的水车上,像两只蝴蝶翩跹起舞,也坐看温柔的杨梅溪水一木渠一木渠地车上岸沟去。温柔的杨梅溪水里住着温柔的月光。温柔的月光也一木渠一木渠地车上岸沟去,带着被风和时间搅碎的细细波纹、层层涟漪。

等到迟来的三叔换下母亲,母亲早已浑身湿透。浑身湿透的母亲坐在埠台上歇一会儿,便觉得凉意深浓。她蜷缩着身子打个哈欠,便扯上我往回赶。她说,等父亲车完水归来,得天快亮了,也一定累瘫了。你们明朝起床轻声着,莫吵到了父亲困觉。田地里谋生太不易,你们长大了得争气,要立志吃一碗轻松点的饭,那才好。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后来,后来一个个日子就像杨梅溪上的一朵朵浪花,不知不觉间便流逝得不知所踪也无从寻觅。拜母亲所言,我也像杨梅溪上的浪花一朵,流向了属于我的却是他们认为的远方。我15岁独身外出上学,也是一个初秋的清晨,被井坞晨雾淋湿、朝雾洗过的、脆生生的鸡鸣唤醒的母亲,早早做好一顿丰盛得有些奢侈的饭菜,看着我狼吞虎咽吃完,帮我拎一袋行囊踩着一行草露送我去一里外的村口坐车。我上了车向她挥手,叫她回去。她只点点头,眼里含着泪光不动亦不语。直到班车卷起一阵风和尘土渐渐驶远,将她兜盖。我将头探出车窗朝她大喊:“妈,你回去吧!你快回去吧!”她仍默然伫立着,向我挥着手,目送我徐徐离开她的视野,去她无法企及的远方。母亲的眼里泪光闪闪,带着情感的浓度和热度,将我的眼眶也于瞬间濡得湿热,似乎蕴涵着相当的煽情力和感染力。

再后来,我相继在离家忽远忽近的周左游离、谋生,只在有限的节日里回到她身边,一次又一次目睹时光悄没声息地、一点一点地带走她眼里湿湿的水光、脸上嫩嫩的水色、身肢足足的水润,在她的身体变化里丈量着时光流逝的刻度,在她的苍老度和我的成熟度间敏感地惜怀一种相处的耦合度。更多时候,我们彼此在零星的、短促的、温暖的电话里相互问候和交流。母亲手机里用惦念和爱意煲出的温暖话题和轻柔话音,带着水滴般的澄明纯澈,以润物细无声的手法,总是洇湿了内心。

数十年后,年刚六旬的母亲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胃癌缠身、折磨、吞噬,成为毕家生平之大不幸。手术加化疗不过半年,便让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弥留之际,她1.58米的身躯不足七十斤,目光凝滞,布满黑斑的脸庞萎缩成手掌般大小,突出的颧骨衬着深陷的眼窝,盛满了对生命留恋的彻底绝望,瘦骨嶙峋的手掌以紧紧的姿势却是薄薄的力度抓住父亲和我,似乎想抓紧一些什么,试图想抓住一些什么。时间赐予她的水色,她最终全部还给了时间。大地赐予她的肉身,也最终以另一种形式还给了大地。

而我,在离开母亲的许多年里,很多个午夜梦回中,都会在深度思念诱发的泪光闪闪中浮现出母亲蓄着足足水润的身肢、敷着嫩嫩水色的面容、蕴着湿湿水光的双眼。仿佛她从未离开。仿佛她一直陪伴。

(选自《牡丹》年01期)

牡丹文学杂志社

《牡丹》创刊于年,郭沫若先生为之题写刊名,河南省一级期刊,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评论等纯文学作品,创刊以来得到了许多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的信任和支持,被誉为“牡丹花中王,《牡丹》刊中花”,是古都洛阳的一张文化名片,是作家和文学爱好者们的精神家园。

王小朋(小说、散文):posuidige

s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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