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题作文,2h匆匆写就,行文粗疏,权当练习,图一乐耳。题目:“潜溪绯者,千叶绯花,出于潜溪寺。寺在龙门山后,本唐相李藩别墅,今寺中已无此花,而人家或有之。本是紫花,忽于丛中特出绯者,不过一二朵,明年移在他枝。洛人谓之转枝花,故其接头尤难得。”——欧阳修《洛阳牡丹记·花释名》
傻子阿宋被赶出相府那天,落了好大的雪。
他拉一辆吱吱呀呀的破板车,车上是一百盆牡丹花,一朵朵火焰似的,在风里招摇。除了红色的牡丹,车上还有个绛紫色、硬邦邦的牡丹——是一个婢女,刚被发现饿死在自己房中。
这位紫色的牡丹在偌大的相府实在是无足轻重,方才管家打发阿宋离开的当儿,听闻下人报告牡丹的死讯,便命阿宋将其也一并带走,随意找个地方埋了。
“送你这么好的花肥,真是便宜你啰——”家丁一把将阿宋搡出门时,不忘从他手里顺走半吊钱。
我们的阿宋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拉着一车牡丹,往记忆中的家的方向走去了。
阿宋虽是个傻子,但天下再没有比他更懂牡丹的人了,我是指花。他全部的智力似乎都放在了侍弄花草上,不然他也没机会到相府做花匠,一干就是五六年。
他原本在龙门山的山脚下过着自耕自足的生活,地种得不好,只能勉强果腹。半亩薄田旁,有块小花圃,一年四季都开着各色花卉,不是名贵的品种,艳丽得直白、粗俗,偏又那么引人注目。
一日,李大人与友同游龙门山,偶然经过阿宋的家,几位文人雅士一下子便走不动路了。他们吟咏起陶潜的诗句,什么“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啦,什么“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啦,吵得阿宋午睡不成。
“什么人哇——”阿宋趿拉着一双土黄色的破布鞋从屋中出来,一把干柴似的的骨头咔啦作响。
李大人等各自作了介绍,又问阿宋姓名。
阿宋哪里听得懂“祭酒”“侍郎”“丞相”这一堆东西,打着哈欠说自己姓阿名宋,乃龙门山花部尚书。
李大人连连称颂阿宋风趣,几位友人便怂恿他将阿宋带回相府,“阿先生安于贫苦,且能苦中作乐,实乃世外高士,大人亦是淡泊名利之人,如阿先生能在相府住下,二位便可时常清谈,岂不是美事一桩?”
阿宋来到相府后,起先因住不习惯而颇为失落,后来看到相府花园里那么多好看的花,便整个儿恢复了神采。
李大人找他清谈过几番,无论听到“天地不仁”还是“上善若水”,阿宋都缄口不言,后来索性不开门。“这就是意在言外啊”,李大人在下人面前吃过一次闭门羹后,故作高深地走开了。
渐渐的,下人们发觉出阿宋脑筋有点笨了,风言风语一层层往上传。
李大人失了面子,理应赶紧打发阿宋离开才对,但一朵绯色的千叶牡丹让阿宋又多得了几年富贵日子。
李大人知道阿宋是傻子后,第一时间便偷偷跑到花园里观察阿宋。只见他一双手反剪在身后,袒胸赤足,驼背弓腰,绕着一片牡丹花反复踱步,嘴里叽里呱啦个不停。
“看花的眼神倒是机灵,但,但明显就是个傻子嘛!”李大人说着,走上前想捉弄阿宋一番,以解心头怨气。
可他还未近身,便看到几百朵紫色的千叶牡丹中,竟然有一抹鲜亮的红色——想来京中没有哪位大臣家里能养出这种牡丹花,倘若他能在满园红牡丹中开个赏花会,高雅之名定能蜚声全城。
从那时起,阿宋便潜心研究如何让这本为紫色的千叶牡丹变成红色。
他将偶得的一朵红牡丹剪下,转接到紫牡丹的枝头,数月后,便有了两朵红牡丹。接着,又从原先的红牡丹上剪下花朵,接到另一株紫牡丹枝头,再过数月,有了三朵。数度寒暑之后,园中已有三分之二的牡丹都是红色的了。
李大人不能满足,仍要阿宋继续。
在阿宋捣鼓牡丹花的日子里,京中有了新风尚,上至宫妃,下至妓女,皆以细腰为美。李大人的妻妾因平日生活富裕而一个个腰身浑圆,他自然不能将这些胖美人带去参与文人雅集,便从一干婢女中挑了些削肩瘦腰、样貌可人的带在身边,宠幸非常。
牡丹是婢女中不幸落选的一个,她眼见昔日姐妹飞上枝头,怎能不心生艳羡,遂缠了条腰带在身上,每日只吃几粒米、几片菜叶而已。
这一天,阿宋终于将全部的牡丹花都变成绯色了。李大人连忙下帖子请文人雅士们前来一观。可文人们见这这满园鲜血般的红花,活泼得张牙舞爪,炽热得毫无节制,着实找不到角度入诗。李大人引领京城潮流的梦想破灭了,他再看见这些绯色牡丹时,尽失当初欣喜,直恨那花儿红得不知羞耻。
阿宋拉着一辆吱吱呀呀的破板车,越走越累,便将牡丹花一盆盆弃在路旁。最后索性连板车也扔了。
没了负累的阿宋,走得很是轻松。虽然肚里没东西,可看到花,他就能满足到八分饱——雪花也是花嘛。
那紫色的牡丹,原来并未真正死掉,她此时正从板车上坐起身来,四周绯红的花朵,将她的惨白的脸映得分外娇娆。
阿宋的千叶绯花,在路边开得热热闹闹。
百姓们不知家门口这些漂亮的花是从哪儿来的,但不妨碍他们欢欢喜喜地把花搬回家里,呼朋引伴前来观赏。
后有爱花者溯其源流,定名为“潜溪绯”,一时蔚然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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